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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乡人家的船

储晓妹 丁中广祥 2019-04-15

【往期回读】

父亲的唠叨

如米苔花竟芬芳

抠螃蟹

回家

我们做什么样的人

爱的最好证明就是信任

有才无德,其行不远矣

水乡人家的船

储晓妹

作者储晓妹,江都人,丁中1997届学生,现供职于泰州某机关,平时喜欢写作、朗诵。

记起当年《双桥故事》的主题曲里,有一句——“桥依着水来,水自流,水恋着船儿,船要走……”

去某K吧搜了搜,居然真有这老掉牙的歌儿在,还忍不住嚎了两嗓子。

桥、水、船,相依相恋,它们俨然成了水乡人记忆里抹不去的恋曲,比任何一支歌都动人。

只不过,我不是词人,写不出佳句,也不是歌者,唱不出美音;只能像个过气的放映员,把记忆深处的“影片”,一折再折的,播给自己看。

里下河的水网,曾几何时,密织得让人如进了迷魂阵。

不过它没有江南的依窗临水出名,更没有生出汪曾祺那样的大家,去助其扬名万里。

有时听说隔壁城郭的板桥、毕飞宇,不过,与咱们所在的水家,不大相干,几乎没有听说过,有谁浓墨重彩的赞过叹过它?

罢了,遗憾也是种美吧!估计,小时候作文时要咱去赞它,怕也是绞尽了脑汁儿呀!

有水就有船,有没有桥,反倒是另话。

我们的家不在村落里,可依然知道村里小河边,有条件的人家,会在河边口系上一条小船。早年间材质多半木头的,后来多是水泥的。听老爸那辈儿的谈起过往,若下田劳作,即使绕道再远也没有桥,得在河岸上叫喊艄公放船过河去才行。

在水乡的老家,我们的房子属于“内陆国家”,既不临水,也不靠田,房子周围的空地不多,顶多圈个鸡窝,自然更不会有船,连系船插在河堤边的烂泥中的木棍儿,都没有一根是咱家的,就和现在小区停车位紧张的道理,一样儿一样儿的。

可我对船的记忆,却不浅。

供销社开机船的张大大,是老爸的死党之一。那是条专门儿跑物资的船,由张大大和另外一个人轮流掌舵。跑一趟船去临近的市,现在看起来三十分钟车程,那时候他要开仨小时,什么概念?

我肯定是有机会,坐过那其中的一趟两趟三四趟……呵呵!想要出门儿,那时候能坐上免费蹭来的船,已经算是有“门路”的了。从前我晕船晕车厉害,而且尤其担心在船上怎么解决上厕所的事情。天蒙蒙亮就得跟着张大大的船出发,愣是要不吃不喝的挨着,尽管一路上他都照顾着,到了目的地还要拜托人把我送到位,总有去了就不想跟着再回的心思,难受着呐。

张大大的船应该有仓,三十年过去了,还真的记不太清楚了。印象中,坐在船仓里看外面,水就快齐到了颈脖儿;能很清楚的闻到水的味道,能看清过往的船带起的水浪,能数清楚那些奇怪的非“连在一起”开的船的条数,就像第一次看见火车的孩子,非得数数究竟它有多少节儿车厢。

后来,张大大的船不用开了,不用说,因为开发了公路,张大大还没有驾驶汽车的证,所以只能换个岗位待着了。逢年过节,闲来无事,张大大还是会来和老爸喝喝酒、打打牌、开开玩笑。

以至于老爸走的头几年,如果张大大没来串下门,就完全失去了老爸在时的年的味道。再遇上张大大时,他在帮五叔的婚庆场子里搬进搬出。某一回打招呼声音小了些,正巧又与其他人说说笑笑,张大大私下问老妈,是不是我现在有本事了,不认识他了?

听着挺难过的!其实是一看到他们几个老爸的老朋友,分外的亲切,哪里会有装作不认识一说?

还是说回船吧。

有一种快艇,怕是我见着的次数不少于其他人。

它总停在乡政府后院儿的码头边。我们家有几张黑白的老照片,还是在那条船上拍的呐!

开船的徐伢叔,是我小伙伴儿的家长。徐伢叔和他的几位兄弟,一直跟我大伯有业务合作关系,只是不记得他当时是不是还在开船。当年家里的那台机床轰隆作响,徐伢叔的兄弟手指头,就半夜丧在了那东西上,想想都有些害怕。

那条快艇,去河边码头洗碗洗衣,总是能见它静静地待着,不过,和它隔着宽宽的干净的水面,我在北,它在南。现在再看那水,面儿窄了、草多了、鱼没了、味劣了……

对了,快艇应该做过不少人家的接喜船。接新娘子用上乡政府的艇,就跟现在租辆凯迪拉克儿一样的拉风,有面儿!

从前,水乡人哄孩子要变乖,常挂嘴边儿上的一些话是:“不听话,把你送到渔船上去!”“不听话,把你送还给你渔船上的爸爸妈妈那儿!”

这些话的杀伤力,就和“乖!不然麻胡子把你捉走了”“你是垃圾箱里捡来的”一模一样!

于是,对于渔船的印象,就和“贫穷”、“飘荡不定”挂上了不远不近的钩。

甚至在我小时候,对停在码头或是浅河床处的渔船,投去的都是近乎怜悯的目光。觉得他们在一条小小的船上吃喝拉撒,蹲在船头简易的炉灶上煮饭,低着头躬着身从船舱上上下下……那应该是好苦的生活吧?

我时常好奇,问前屋巧瓦老爹家的那个叫红梅的外孙女:“在船上睡觉怎么睡呀?那么小的地方?有电吗?”

她们家四口人都在船上。白天她们家人在岸上摆唱片摊,做服装,或是小百货生意,算得小镇上第一代个体户;《小和尚下山》《珍珠塔》《王乔楼磨豆腐》等等扬剧著名曲目,是从她们家摊头的黑胶唱片里跑进我耳朵的,如果哪天没有了声音,整个儿小街上都冷清了许多。

对于上岸上居住的愿望,不知道红梅家是不是像如今乡村人,一定要努力在城里有套房一样的迫切?反正,小镇中心位置的那套房,应该就是她们家众多亲戚努力打拼生活的成果;临街的门面房,天然适合做生意。

做生意可以致富,这在改革开放后的乡村,已经成了被实践证明了的事实。小镇上的繁荣,也在一家挨一家的小店铺里彰显开。

河岸边的船,也有做生意的,有一条专门儿开东线(泰州)的客船,每天清晨汽笛声响彻乡村,它就跟我的闹钟似的;上午四点出发,下午三点半又回到了码头上;出门办事、进货的基本都是乘这趟船。

但是公路修通后,客船的生意立即就衰败了,小镇上进货渠道的路径改去了江南,那儿的货更多更受到欢迎。客船的主人后来跑起了客车生意,而且还是服务在东线,直到我开始上班,还坐过许多次他家的车。

小镇虽不大,来做生意的外乡人倒也多了,卖茶叶、酿酒卖酒、卖布、卖服装,还有一部分是用小船划来卖炭、卖白菜……

生意做得最大、时间最长的外乡老板,应该算全乡镇妇孺皆知的严老板家。

当初,严老板也是从船上来的!

那条船停在西码头,出摊儿、收摊儿,就会看到严老板夫妇,在码头的台阶上上下下的搬着那些货物,看不出厌烦的神情,没有门面房,他们就搭简易的棚子在路边。

年复一年,棚子越来越大,生意越来越好。引领全乡服装潮流的严老板,那张天生适合做生意的嘴,保证路过的他不错过,成功说服自动掏腰包的人,几乎他可以达百分百的成功率。如果,做个小统计,翻翻自家衣橱,哪家如果没有是在他家办过的货,那可能要怀疑前二十年,那户人家基本不在咱们乡生活。

奶奶在世的时候,和我谈论过为什么严老板能从船上“爬”到岸上?很显然,勤劳致富!——舍得吃亏、吃苦,舍得抹开面子,舍得背井离乡。

奶奶说严老板和她聊过,他在老家兴化乡下,那是真因为穷怕了,穷则思变,变则通。树挪死,人挪活。渔船上的日子,不能再继续了,当然要努力爬上岸。

只是奶奶不知道,她离开后的十几年间,严老板的生意已经涉猎更加广泛,在岸上的日子远远超越了她当年所预测的。而那些年后,被我们当码头跳板的严老板家船,完成了"摆渡人″的使命,就消失了在记忆里。

家乡的河道越变越窄,沿河砌了许多房,用来给本乡或外乡人作门面房;为乡村市场经济繁荣让路的船,已经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。

船要走,水是留不住的。

顺水而下的船,逆水而行的舟,想要稳稳的幸福,就要掌好舵。人生之舟的方向在自己手中,如今我和初到小镇的严老板那代人相似,成了别的城市里想要努力“爬”上岸的“船民”,回首想想家乡船民的变迁,从他们身上又重新发现了生活的样子,这大概就是我落笔写船的原因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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